永胜彝族他留人的祖源记忆与仪式空间
子志月蒋潞杨
原文载于《西南边疆民族研究》第二十三辑
作者简介子志月(—),女,彝族,云南永胜人,云南民族大学民族研究所助理研究员,博士,主要从事民族文化、民族档案学研究。蒋潞杨(—),女,云南芒市人,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科研处,硕士,主要从事民族文化研究。
基金项目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队“云南跨境民族文化研究创新团队”(CX08)阶段性成果。
摘要:彝族支系他留人是居住在永胜县境内的一个特殊族群。作为他留人集体记忆的祖源叙事,无论是其民间传说还是族谱、碑刻都坚持宣称他留祖先与明朝洪武年间的外来汉族移民密切相关。他留人在家屋、坟山和村寨公共空间不同时空向度举行的祭祖仪式活动,既体现了他留人独特的空间观念以及由此建构的空间结构与秩序,也强化了他留人的祖源记忆、身份认同与文化自觉。由传统祭祖仪式到民族节日的转变,一方面隐喻着他留人的族群利益诉求,另一方面也为他留文化的保护传承提供了新的路径。
关键词:他留人;祖源记忆;祭祖仪式;仪式空间;族群身份
一、问题的提出
记忆最早是心理学研究的范畴,后来逐渐延伸到人文社会科学领域。法国著名社会学家涂尔干提出了作为一种社会事实的“集体意识”,进而揭示了社会共同体的隐形结构。[1]莫里斯·哈布瓦赫在此基础上首次提出了“集体记忆”这一重要概念,认为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,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。[2]保罗·康纳顿则将集体记忆或社会记忆看作是一种社会传承实践活动,认为社会记忆可以被权力所塑造,纪念仪式和身体实践是记忆传播和保持的重要途径。[3]在人类学家看来,社会记忆常常成为除了文献记载之外的重建过去的有效资料。因此,人类学致力于对某一族群记忆文本的解释分析,试图展示其文化模式的建构路径。英国人类学家埃文斯·普理查德在东非的田野调查中,发现了努尔人有遗忘祖先的现象。[4]台湾学者王明珂结合田野调查提出,历史记忆是以神话、传说或被视为学术的历史与考古论述等形态呈现和流传,它是人们藉以追溯社会群体的共同起源及其历史流变,以诠释当前该社会人群各层次的认同与区分的工具,是一个民族或族群根基性情感产生的基础。[5]景*从社会记忆理论的角度出发,通过记述中国西北大川村孔庙的重建过程,来考察记忆是如何通过以孔庙为中心的活动被表述和传达的,以及国家权力如何极力左右人们的遗忘与选择性追忆、人们又是如何运用记忆重构社会关系等问题,[6]从而将中国乡村研究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赵世瑜通过对洪洞大槐树传说文本的分析,提出历史记忆作为一种资源,是族群为了生存和强化认同的需要而建构的结果。[7](P96-)上述成果丰富了集体记忆和历史记忆的研究。
学界对于空间的研究,可以追溯到涂尔干的社会学传统。涂尔干不仅把空间视为每个文化先验存在的基本分类,而且提出空间具有社会性,认为实践和空间是社会构造物。[8]齐美尔也承认空间在社会交往中具有一定意义。[9]作为社会空间理论的先驱,亨利·列斐伏尔从生活的空间、感知的空间与构想的空间三个角度对空间进行分析探讨,并通过对一系列空间隐喻概念进行阐释来反思城市阶层的形成。[10]在福柯看来,空间不再被当作刻板和静止的东西,而是被看成富有启发和理论生命力的概念。[11]吉登斯指出时间与空间是社会结构的终极要素,社会的空间性构成与历史性构成是紧密结合的,并且在社会空间研究中引入权力因素,为建立空间—社会—历史的理论奠定了基础。[12]之后的功能学派人类学家,则主要用空间来反映社会的亲属或社会结构。[13]维克多·特纳通过对非洲恩丹布人社会文化的深入研究,进一步发展了涂尔干关于神圣与世俗的空间二元划分,提出了“仪式空间”的概念,对后世的人类学仪式研究产生了广泛的影响。[14]埃里克·穆格勒则通过对云南楚雄一个彝族村寨“倮倮颇”人驱*仪式中蕴含的空间观念和空间实践的考察,展现了底层民众对暴力的记忆与想象。[15]在王斯福看来,中国民间社会与中央有一种“帝国的隐喻”逻辑,民间通过仪式活动模仿中央帝国的各种秩序,而这种模仿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,从而在地方社会构筑了不同的仪式空间。[16]可以说,这些观点对后来社会学、人类学关于仪式与空间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分析框架。
近年来,空间问题越来越受到中国人类学者的广泛